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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 宁德时代万亿虚实

   2021-06-03 巨潮商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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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经济学上有一个非常简单而且基础的规律,就是当一件产品的供给增加时,它的价格(在大多数时候)就会下降,产品的价格下降后,又会

经济学上有一个非常简单而且基础的规律,就是当一件产品的供给增加时,它的价格(在大多数时候)就会下降,产品的价格下降后,又会增加需求。

贵州茅台也曾经尝试着用这个思路,来给自己的产品降降温,因为市面上囤酒赚钱牟利的人实在是太多,存在金融风险。

2018年8月,作为扩大供给的一个试点,南京雨花区的一处茅台直营店对茅台酒进行打折促销,引来了大量人群聚集,并发生了拥挤和踩踏事故,最终民警不得不鸣枪示警来维持秩序。

从那之后茅台基本上没有再尝试过降价销售,被迫接受了自己是一个高价奢侈品的事实。也正是从那之后开始,贵州茅台酒价、股价同步上涨。半年多之后市值涨破万亿元大关,并再也没有回头。

两年之后,宁德时代成了新的万亿市值企业。和茅台截然不同的是,宁德时代的市值提升,在不断的降价过程中完成。

没能在茅台酒身上应验的供需规律,在宁德时代身上验证出来了。随着几年中不断下调电池系统的价格,其客户数量越来越多,产能扩张越来越大,宁德时代终于被投资者抬进了“万亿俱乐部”。

这家新万亿公司,与其他万亿巨头迥然不同。万亿俱乐部中的其他成员如雷贯耳:四大国有银行、中国人寿、茅台、五粮液、曾经的中信证券、中国石油;在香港市场,万亿港币级的公司腾讯、阿里巴巴、美团、汇丰、快手;美股市场里,万亿美元公司主要是科技巨头们——亚马逊苹果谷歌微软。

万亿俱乐部就像是各个市场里的明灯,指引着经济发展的方向。在港股和美股市场中,这个俱乐部主要是科技、互联网公司们占据,但在A股更多是白酒和金融类企业,宁德时代是其中科技型新万亿公司的独苗。

非典型新万亿

宁德时代与其他万亿俱乐部成员之间有些不同,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有不对等的估值和经营数据,到2020年也只有503亿出头的收入规模。

仅500亿的收入就撑起了万亿级市值,这个数字甚至要低于以“泡沫”著称的快手(HK:01024)——其2020年全年收入587.76亿元。

其他万亿级企业大多是以相对低的估值,赢得较高的市值规模。最典型的就是市盈率水平长期在5倍左右的大型国有银行,其中工商银行2020年的净利润足有3159亿元,中国人寿这一年的净利润约等于宁德时代的总收入,市盈率常年在20倍左右。

这才是万亿俱乐部的常态。尤其互联网公司以外的企业——没有足够多的收入就支撑不起来足够的利润,没有足够多的利润就支撑不起来足够的市值,但事情到了宁德时代这里就有了例外。其百倍以上的市盈率常被人高呼看不懂,并且时常会被当做“泡沫”的证据。

这其中其实涉及到一个估值中的实际问题:市盈率的定义。它是指用市值规模除以企业的净利润所得出的倍数,净利润多,除出来的倍数就低,属于低估,净利润少,倍数就高,属于高估。

那么如果出现一种状态:企业已经可以确保在不远的未来(比如两年后)获得的利润,并且足以对财务数据形成重大影响的,是否应该被考虑进估值过程中去?

恰好宁德时代就属于这种情况。包括车里湾、江苏溧阳项目在内的大量电池产能都还在建设期,尚无法产生现金流和利润,但鉴于目前来自车企的大量需求,这些产能投产后100%可以卖出去——其中很多甚至还没投产就已经卖出去了。

这些潜在利润计算与否,对于宁德时代的估值数字来说非常重要,而资本选择了计算,从而形成了感官上的“高估”甚至“泡沫”。

相比之下,其他万亿俱乐部的成员很少能获得这种待遇。

他们具有一些普遍共性。除了茅台、五粮液为代表的奢侈品之外,万亿级企业大都有极其深厚的用户基础,并且占据人们生活的关键一环。如腾讯的微信、阿里的淘宝、银行散布全国的网点,以及亚马逊、苹果对全球电商与手机市场的占据。

但即便如此,想要同时获得用户的肯定与资本的高估,都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一旦到达万亿级规模,资本对于企业的成长性判断将会变得越发严苛。

例如腾讯,万亿级的投资收益,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很容易就可以计算出总的盈利数据,但资本市场对其视而不见,减持获得的大量利润甚至会被视为“非经常性损益”,在每年净利润增长40%左右的情况下,市盈率仅有30倍左右;

美国资本市场的情况也有类似,谷歌(NASDAQ:GOOGL)的市盈率已经下降至15倍以下,这实际上传递出资本对于这家公司成长性的悲观——在资本眼中,目前的谷歌已经是传统产业的公司了,创新型业务并不在计算其估值时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在宁德时代身上我们看到,宁德时代的主要产品——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并没有普及到下沉市场,目前国内电动车的销售仍然是以高线级城市为主,整体销售比例占到汽车市场的不足5%。

再加上更为广阔的海外市场,宁德时代可以直接参与的产业空间无比庞大。这满足了资本的狂野想象。

范式之变

按照上文所说的,大多数万亿级企业的共性都在于,他们的产品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绕不开的一环,但汽车领域并未出现过万亿俱乐部的成员(特斯拉有望打破这一惯例),这与汽车行业的产业规律有密切关系。

汽车——或者泛化为出行,是人类长期、持续、高频的刚需。但是在产业层面,汽车真正开始成为一个十万亿级的大市场,要等到1908年,当福特汽车公司推出T型车之后。

关于汽车的一切,都在大规模流水线化的生产过程中改变了。传统手工制车在成本上毫无竞争力,福特可以凭借规模优势降低原料采购价格,肆无忌惮地将T型车的价格一降再降,而不用担心车辆售价低于成本。

规模优势带来的低价,让人们更愿意购买福特T型车。到1918年,美国行驶的汽车中福特T型车占到一半,到1927年,福特共计生产了1500万台T型车,福特凭此成为了上世纪美国最成功的企业家之一。

这被称为“规模报酬递增”,是汽车产业的显著特点,规模越大,成本越低,利润空间越大。在汽车配件领域中,规模报酬递增规律同样适用,甚至更加深化:当一类配件实现最大规模生产以供给多个品牌时,它可以将价格做到比任何品牌独立生产都低。

福耀玻璃为几十个汽车品牌供给玻璃,其中包括了所有主流的传统燃油车品牌和新能源汽车品牌;

创立于1901年的德国伟巴斯特公司,掌握2400多项关于汽车天窗的专利,占到全球汽车天窗市场约65%的份额;

汽车配件巨擘博世,更是将只垄断配件不生产整车的策略发挥到了极致:占据全球绝大多数ABS(防抱死系统)、ESP(电子稳定程序系统)部件;

就连技术含量相对较低的轮胎,也呈现出了清晰的多品牌共占格局,整车厂完全没有必要独立制造轮胎。

可以看到,燃油车并非由车企全面自造,而是更像一个具备品牌价值的组装厂,各类配件集中在品牌厂商手中,攒成各个型号的汽车。

但是在新能源汽车时代,汽车配件总数大幅度下降,汽车部件的成本集中到了“三电”、车载智能系统等方面。动力电池系统占到了其中最大的成本比例,约30%-40%。

汽车制造的“范式”彻底改变了。汽车还是那个十万亿级市场,但价值链条已经被打乱,供应链大幅简化,参与者大洗牌。动力电池在其中的重要性前所未有,其价格的高低,对于新能源汽车的最终售价与普及产生着巨大影响。

类似于福特时代的T型车,市场需要新能源车的成本不断下降,以推动这个市场的快速发展。特斯拉冒巨大风险无限扩张产能是基于此,曾毓群敢于领先同行超大规模布局产能也同样基于此:只有不断扩大规模,获得规模报酬递增,才能降低新能源汽车的成本。对燃油车更大规模的替代,会在整体价格足够低之后自然出现。

宁德时代不断通过扩张产能获得降价的空间,刺激供给。从财务数据上看,其毛利率、净利率自2016年开始就在不断下降,换来的不仅有自己在产业链中更加稳固的位置,同时还有更便宜的新能源汽车成本,和随之增长的需求。

我们大约能判断出曾毓群对于目前动力电池价格的看法,他曾经在公开场合表示:

最难的客户,就是我们现在10万块钱,8万块钱,12万块钱,11万块钱电动车的售价的客户,因为大家的电池太贵了,承受不起,这部分客户确实是大量的。

可以预见的是,在宁德时代的推动下,动力电池价格还将继续下降。福特、马斯克与曾毓群,时隔百年的三个人,以同样的方式在推动了汽车行业的进步,这就是产业规律的意义与价值。

品牌分野

每辆车由一万多个不同大小的配件组成。对于燃油车厂商来说,组装的过程同时也是价值分散的过程,这也是为何整车厂难以出现万亿巨头的原因。

价值数十万的汽车,必须给各类汽车配件公司预留出足够的利润,其中有不少还是垄断型企业,汽车品牌商必须给出溢价利润。这也是很多投资界人士不喜欢汽车股很重要的理由:经过百年的发展历程,汽车厂商越来越像组装厂了。

汽车厂商难出万亿巨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品牌的分野。

1921年,福特T型车达到了巅峰,其产量已占世界汽车总产量的56.6%,当时的T型车价格已经下探至300美元以下,大量的工人阶层也可以顺利地购买汽车了。

但是当所有人都开着千篇一律的汽车时,就开始有部分消费者对此不满,他们需要一些特别的汽车来满足自己特定的需求,或是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时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开始在个性化、多样化方面大做文章,用彩色的雪佛兰汽车对抗黑色的T型车,最终迫使福特汽车进行大规模的产能调整。

车型老旧,库存积压,福特汽车迅速从巅峰跌落,先后被通用和克莱斯勒公司超越,成为北美的第三大汽车公司。

倒向通用、克莱斯勒的消费者,对这两家企业也没有多少忠诚度。当车企都能够通过流水线作业和大规模生产以降低生产成本时,消费者开始对于多样性、品牌有了更多的要求,其客户忠诚度变得非常低。

到如今,汽车消费仍然呈现出高度的分化,并没有出现类似于微信、工商银行或者美团的情况,以单一的品牌服务于各地、各类消费者。马化腾可以和某个小镇青年共同使用微信产品,再富有的企业家也要和老百姓一样与工商银行打交道,其他万亿级企业品牌与产品的“普适性”,在汽车行业是没有的。

因此在汽车普及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发现,品牌分野情况非常明显,低线级城市、一二线城市、高净值人群、工薪阶层在购买汽车时,会有完全不同的价格与品牌考虑,想用一个品牌或者一款产品打通所有地域、品牌与价位完全不可能。

这种天然的市场区隔,造成了十万亿级别的汽车市场中,没有出现进入万亿俱乐部的汽车公司。中国最成功、规模最大的汽车公司上汽集团,市值峰值也“仅是”4360亿元。但是在新能源汽车时代,这种局面被汽车核心配件企业打破了。

作为具备科技属性的制造业企业,宁德时代不断降低产品价格,并不断扩张产能,以进入到各个新能源品牌汽车的组装里。目前宁德时代在动力电池领域的市场份额超过50%,产品搭载到了中国几乎所有主流车企的产品上,并且还有包括宝马、大众在内的国际巨头客户。

汽车的“品牌分野”被跨越了。核心配件在不同的汽车品牌上共同使用,完成了从国际到国内、从一二线城市到底线级城市,从高端豪华车到低价微车的全覆盖。虽然看不到宁德时代的任何产品,但只要有新能源汽车的地方,就有宁德时代产品的渗透。

宁德时代与其他“万亿俱乐部”的成员一样,有机会完成对市场、价格、品牌局限的跨越,在汽车与出行领域,成为每个普通人都绕不开的企业。在一个没有政策准入门槛、全球化自由竞争的行业里,成为了一家不同以往的新万亿巨头。

写在最后

规模优势是制造业的显著特征。对于制造型企业来说,“产业链话语权”这件事是非常关键的,而产业链话语权的来源主要有三:规模、技术、管理能力。

有了技术,企业可以暂时领先,但技术的扩散性特征决定了,这种领先只能持续一段时间。在进入到产业成熟期之后,更加重要的是规模。有了规模,企业可以获得最低的采购成本。而毫厘之间的价格差异,可以直接决定一家企业的生死。

在动力电池领域,上游正极、负极材料价格也在不断上涨,无法通过大规模采购降低成本的企业,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曾毓群判断,未来5年,锂产业市场将迎来井喷期,快速进入TWh时代,高效率、高品质的交付是重要的核心竞争力。

而资本市场选择在此时把宁德时代抬进万亿俱乐部,等于提前宣告了TWh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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