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在考察社会政治制度变化时,曾经提出一个著名的“历史三峡论”,他把人类历史发展比作水过三峡,在历史潮流中,前后两个社会政治形态的转换间必定有个转型期,转型从不是顺流直下的,是个非常曲折的、复杂的历史过程,故称之为“三峡”。严格地说,“历史三峡论”并非一个成熟的历史理论体系,但不失为一个有价值的观察视角。
如果沿用这一视角来考察能源变迁的过程,会发现同样有一个“定型—转型—定型”的规律,我们可以称之为“能源三峡”。虽然蜿蜒曲折、惊涛骇浪如三峡之水,但其势不可挡,终将滔滔前行,东流入海。
能源转型始于观念转变
回顾历史上几次穿越“能源三峡”的历程,会发现能源转型是智慧和机遇的产儿,两者缺一不可。看似自然过程的能源转型背后,其实都是人的力量在发挥作用,从精英的理念到大众的集体意识,从资源的基础、技术的锁定到政策的选择,从主动的谋变到被动的改变,人始终是能源转型背后最关键的因素,能源转型应该从及物走向见人、见智。能源革命首先是观念的革命,思维的革命,其次才是技术的革命、产业的革命。
应证当下,完成能源转型,需要从观念上进行根本性的转变,跳出能源来看能源转型,更新能源成本理念。过去追求能源系统的成本最低,试图构建“最经济”的能源体系。但事实上,能源只是整个社会和经济系统的一部分,更需要从系统效益最佳、整体成本最优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有从这个角度,才能理解能源转型背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规律,也才能理解为什么新的能源将以生态文明为旨归,因为这才是全球经济和社会系统成本效益最优的选择。
聚焦到中国来说,首先要改变以煤为主的观念。富煤贫油少气的情况并非中国独有,资源禀赋不是推迟能源革命的借口,逐步减少对煤炭的依赖是国际潮流,中国不应例外。2014年,中国首次出现了燃煤发电量和煤炭消费量的负增长,近两年的实践证明,非化石能源可以满足部分新增能源需求,也可以大量替代化石能源特别是煤炭。
其次,要改变以国内为主的观念。在全球化环境下,中国的能源体系做不到也没必要以国内为主,中国的人均资源拥有量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大部分的石油、天然气和天然铀资源依靠从国外进口应该是常态。在这种条件下,中国只能走与全球一体化、市场化的道路。
能源转型有赖于路线优选
正如穿越三峡之艰难,能源转型也充满曲折。通往未来能源体系的道路并不会一帆风顺,而是充满艰难。具体来说,发展可再生能源的必要性、迫切性与经济可行性还存在巨大反差;与化石能源特性耦合的现有能源系统并不会自觉向适应可再生能源特点的能源系统转型,现有能源系统缺乏变革动力去适应可再生能源的特点;要将不同的可再生能源整合形成有机的新型能源体系,面临极大的技术、组织和制度方面的复杂性。
这些困难是能源转型的新特征和新变化,给能源转型政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引导政策更具系统性和前瞻性,也要求能源体制与管理做出相应调整,以减轻能源转型的成本与阵痛。
而且,能源转型的终极目标是能源效率的提升,能源效率包括用能技术决定的能源技术效率、企业管理决定的能源管理效率和国家能源体制决定的能源配置效率。这几个方面并非各自独立,而是相互交织的。在考虑能源效率问题时,相关政策和制度应充分考虑综合施策带来的总体效率的提升。
能源发展具有锁定效应和路径依赖,未来30~50年的能源系统是由当前的能源投资决定的。当前的能源投资必须真正地符合能源转型要求,成为未来能源系统的有效“成分”,若缺乏明确的转型战略引导,企业只会按照局部视角和惯性思路进行投资发展,进而导致未来能源系统锁定在既定道路上,加大未来能源系统转型的成本。制定正确的引导政策,是为能源转型蓄力,使其尽快突破阻碍的强心剂。
能源转型离不开大众参与
能源转型中人的因素至为关键,其含义包括,能源转型必须考虑人的问题,从以人为本出发,建构能源与人的正当关系;能源转型能否成功,依靠的是人特别是精英群体的观念转变、技术创造和政策选择;能源转型也离不开普罗大众的参与和推动,他们才是能源转型的真正主体,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从宏观视角分析,人是利用能源的主体,也是推动能源“进化”的最活跃因素。但这绝不等于把人作为能源的统治者来看待,片面地认为人类是能源的主宰者,而自然万物和环境只是被统治者和人类权益的客体。在这种价值判断基础上形成的能源伦理,在本质上无法真正珍惜能源和保护自然环境。新的能源伦理需要从价值上摆正人与自然、人与能源的关系,在人与大自然之间建立一种新型的伦理情谊,这样人们才会从内心深处尊重和热爱大自然。
这种新的能源伦理的基础和核心是人与能源的协同进化,实质就是尊重能源,将人与能源的有机整体论作为一种新的价值观。这并不是矮化人的作用,而是真正体现人的精神意志、人的主动性、人对自我行为的调适。“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这样一种以人为本的能源伦理中,人的价值与自然的价值都得到充分尊重,在人与自然的相互善待中,人类才能展现出真正的主体性和自由精神。
微观层面,每一个人都是能源转型的主体。能源转型并非“高大上”的空中楼阁,而是每个人都可以触摸和感知的日常生活,可以参与和推动的实践进程。能源转型的过程,是对涉及能源结构、生产利用方式以及相应的社会经济结构、生活方式与消费观念在内的整个庞大体系重整和优化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说,能源转型没有旁观者,政府、企业、社会团体乃至每个个体都是能源转型的推动者、参与者、受益者。正如里尔克所说的:“未来走到我们中间,为了能在它发生之前很久就先行改变我们”。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能源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
文章来源于《能源评论》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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